凌梅

纵海晏清河阖眼余泽,居莲坞长眠孑然舟泊……

【薛晓】寻常

♧ooc预警

♧原著向扩写,全文4.3k+

♧BGM:《寻常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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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

  书致故乡人,十二年春已过。万事逐流去,也顺遂也蹉跎。


  一夜烈烈春雨落。


  都说春雨缠绵润如酥,春风亦温柔最似多情客。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十二个春天了。是他们相逢以来的,第十二年春。


  义城里终朝不肯散去而踌躇徘徊的雾,不知在执着些什么。如今一场雨水浇下来,地上升起的雨雾便誓要与之纠缠不清般,作足了不死不休的劲。


  薛洋是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的。


  早春乍暖还寒,这一晚他睡得并不舒服。或许又是因着好些天不舍昼夜地琢磨补魂阵法所致。


  他眼底幽邃含倦,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意思。静坐了一会儿,瞥一眼锁灵囊,合上桌面残卷,才堪堪推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原是屋门口那两盏泛着陈年旧意的红灯笼,随了阵风不轻不重撞在门上发出的“笃笃”琐碎声。


  门上对联还是很久以前,晓星尘亲手贴上去的。如今红纸已经褪色,和灯笼一起随风雨蚀去轮廓。


  他轻笑出声,却没有急着关上门。任凭料峭春寒钻进了屋子里,低头似沉思起来。

  

  

二、

  昨夜梦回中,推窗见小村落。童言说无忌,拥身坐看天河。


  岁将除,夕犹至。天边苍白的日光悄无声息沉下去,碎云就蹭上了一片余醺,连带着大街小巷都漾起了一层暖红色。


  画楼西畔桂堂东,箜篌唤舞霓裳终。马车疾驰过,卷了阵暗尘,摊铺商贩忙把最后一盏纸糊的红灯笼收起,抚去灰后便随意挂上了,继而满意地拂袖而去。


  街道巷口处处行人如织,结彩张灯喜意难敛。


  这是,人间的春日宴吗?


  落日昏昏,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身边的师兄师姐们也都兴味索然,围着这画卷看了一会儿便各寻了乐去,独留他一人还痴痴盯着流动活现的车水马龙。


  晓星尘看得入了迷,直到抱山散人收了画卷,才窅然惊醒过来,面上犹带了几分梦中惛昧。


  他有些迟疑,却还是开口道:“师父,您曾说死生为昼夜,数载斗转星移在天地间亦不过弹指一瞬。为何人们非但不遗憾,反要庆祝这年岁的流逝呢?”


  抱山散人将画卷置于袖中,眼底如静渊深潭,声亦稳如止水:“既知死生昼夜,那也应知年月不值得悲喜。本该无憾无欢,只是庆祝成为了习惯罢了。”


  习惯,习以为常吗?


  他点头,如寻常一样还是跟在师父身后去找同门们。


  在众人聚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忽然心底涌出个想法:这样,也算是聚了一个年夜团圆吧。



三、

  路比岁月长,心事更无从说。钟声夕阳外,落笔竟无措,只敢问春风如何。


  街道一个时辰前还是人潮翻涌,沸反盈天,此刻却完全归了寂,只因人们急着回家同亲人团坐一桌,共享佳肴。


  处处无人,却又处处掀起了人情味儿。贴上的窗花、福字、年画、春联和高挂起的灯笼,无一不昭示着此前劳碌的剪影。如今人们于家中围坐,只待燃了爆竹,点灯守岁接长筵。


  薛洋正咬着一串糖葫芦,饶有兴致坐在一家正欲收摊的元宵铺前,歪头打量着一片染上糖葫芦色的装潢。


  那小贩今日急着收摊,又不敢开口请人走,只一边好磨磨蹭蹭收拾着东西,一边暗暗注意这小流氓的行径。


  今日薛洋像是因了时宜有心事,吃完糖葫芦和米酒汤圆也没嫌不够甜,径直走向与炼尸场相反的方向,去了金麟台。


  想起金光瑶那无懈可击的笑面,心底没由来地一阵烦躁。什么寻常人家的团圆宴席,他这宗主当得可真够无聊。


  而此刻的阿箐则正熟练灵巧地穿梭在街道间,看着热闹化为隔墙笑语,只撇了撇嘴。眯起一双白眸肆意打量起这场景,心中只道是,又过去了一年。


  人们总是规规矩矩地过节,每年一回,却回回一样,真是没什么意思的。她颠了颠手中荷包——满意嘀咕着今日收获真不小,便神采飞扬蹦跶着离了满是欢庆氛围的街巷,往荒郊野外,下一个地方走去。

  


四、

  枯荣青草地,故人音容在侧。落木萧萧下,合眼见神佛,痛快痛恨都照彻。


  凛冬散去,燕送春归。


  他们在义城的时,逢年过节,自然而然随了俗。


  一起将灯笼挂好,又一起贴上春联,本来冷寂简质的小屋也终于有了几分年味儿。


  阿箐看了半天,实在插不进那忙活的两人,便不满地叨叨着饿了伺机截断话流。


  薛洋依然不留情面刺她:“哎呀,什么都没做的人倒最先累着了呀?”


  阿箐气得跳脚,竹竿在地上戳个不停,咬牙切齿:“你少阴阳怪气,平日里数谁最懒,自己心里清楚!”


  他欲还击,此时晓星尘便会无可奈何地扬起嘴角,拉住他说:“你啊,当真是……”


  是什么?又不说,薛洋悻悻哼了一声就不再理会。只是,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晓星尘此言既出,自己竟也真不欲再争辩下去了。


  日子一天天流过,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寻常了。


  明明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似抓不住的流沙,却仍给后来的数个春日留下了难销痕迹。


  直至霜华银光乍现,如月色,如霜雪,华光闪过后却尽是止不住的满目殷红和血腥味儿。


  阵法失败了。


  仓惶间他他后知后觉、不假思索地用手去捂晓星尘的伤口。然而,纵碰了满手腥红黏腻,晓星尘的血已经流尽了,脸色早已苍白如纸,徒留一片干涸的暗红色痕迹。


  那片红色,竟恍恍惚让他想到了曾在被人三省擒回兰陵的路上,两人遇得一树被春雨打落的桃花。


  生得热烈,死得惨烈。


  他面上一瞬晃过茫然懵懂的神色,像极了好多年前,那个没能吃到点心的孩子。


  桃花都吹落,春秋都吹落,最懂竟是梦中那一刻


  于是他终于从这个作了无数次的、有些绝望的梦中冷静地醒了过来,抬眼是没有点灯、暗无天日的义庄,屋外是隐在风雨大作中微微窸窣的敲门声。

  


五、

  长生长漂泊,复醒复作客,年头年尾各自活。


  薛洋终于回过神来,此时风雨却已消弭而去,雨后斑驳雾气掩住了满城了无生趣,却又恰到好处的让他看清,庭院里固执生长起来的春草。


  许是太久没注意到了,满地青芜坠着雨后朝露,竟也有几分春色满庭之感。


  只是他无心观赏这不衬情的景。


  当初他们都道尚且安好。其实,寻常事务本来就是纷杂扰人、无趣亦无味的,想来日后也不会有人眷恋念叨。


  春日里其实很适合撷几朵路边不知名的细碎花瓣趁人不注意塞进菜篮子里,然后故作惊异是何人留情风雅,竟遗花竹篮。


  也很适合在星夜里把人拉到屋顶,躺在微风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或是干脆趁天气晴好浅眠于斯。


  还很适合……适合做好多好多的事情的。


  他对晓星尘说:“谁知道,可能是无聊吧。”


  确实很无聊,日复一日的过着,可他们却又都愿意把日子这么过下去。


  直到后来他们也不曾想过,他们所幸的,或许不过是从前毫无欣羡的寻常人间事罢了。


  那安好,倒的确是真的安好,并不是“尚且”的吧。


  如今空有满地春草生,却再不见落英残红。


  也不见了叹劝安好、嘴角噙笑的人。


  遍地又如何,春光又如何。


  纷纷求不得


  他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门,动作很轻、很慢。


  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人似的。



外、       BGM:梦太晚 


  薛洋对于很多事情一向拥有绝对的自信。


  无论是金麟伏诛、常氏灭门,还是复原阴虎符。这些在他有着过人天才的领域里,他从不会失陷,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办事果决利落,向来是金光瑶都认可的“干净”。


  自他七岁以后,几近再没有脱离他掌控的、意料之外的局面发生。仔细想来,其实是有两次的,但也仅仅是两次而已。


  暮色昏暝,转眼下起雨来。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


  银竹骤降,跳珠四散,夕光尚来不及敛去,于是浇下来一场金色的雨。


  他坐在窗边,看了又看等了又等,直到天色彻底入墨才百无聊赖锁上窗牖。


  红烛跳动折出幽微暖意,却依旧比不上围炉夜话时火炉的一星半点儿。薛洋把苹果削成一盘玉雪可爱的兔子状,又将柴火堆得整整齐齐。


  忙活完一切后,又回到窗边、回到那人身边,盯着人默然等待,堪堪入了神。


  砰声巨响间,惯有的警觉回潮惊醒,定睛一看,原是阿箐风风火火提着菜篮子回来了。


  小姑娘淋得满身雨,发丝尖都滴着水,衣裳黏黏腻腻曳了一地泥水,狼狈不已,但手中抱着的竹篮却被护得很好,几乎没有染湿。


  见状他非但没生出丝毫怜香惜玉之心,反倒嘲笑了她淋得一身落汤鸡的模样。

  

  待阿箐骂骂咧咧叱他没良心,他才啧啧叹道:“你淋了倒没什么,药和菜没事就好,行了行了,快去收拾一下,你这怨气十足的模样,怕是道长醒了都要被吓到。”


  阿箐瞪着白瞳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白眼,气氛不已,一面往里间走,一面回怼:“好你个坏东西,自己在这坐着什么都不干,就会指使我做这做那!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夜猎没有护好道长,怎么可能有这档子事嘛,真是的……”


  其实这真不能怪他的。夜猎本来就常有不测风云,晓星尘又一向大义凛然身先士卒,降灾还没来得及出鞘,那人就倏然挽了剑花挡在自己身前,又冷不防被暗算一道,于是后半夜便步态失衡,摇摇欲坠被他搀着才回到义庄。


  薛洋怔愣一瞬,瞥着阿箐的背影,还不忘挑挑眉:“是是是,我的错。你可快去料理你自己吧,别等下染了风寒还要劳烦道长照顾。”


  阿箐恨恨咬牙,轻哼一声,戳着竹竿便不再搭理他。


  而他却又开始忙活,给人上了药又准备了吃食温着,才坐到晓星尘身旁絮絮念叨:“怎么还不醒呢……”眼底一丝担忧就藏迹隐匿于漉漉夜色里。


  雨夜里虽有花叶被雨滴重重砸至掉落的细碎声响,但仍是很适合睡觉的。


  三更时分,微冷之意猝起,那便足够相拥而眠,共梦沉酣,遂至天明雨停。


  待醒来时,薛洋惊觉自己竟然睡过去了。


  痴梦太晚,醒得也太迟。


  不该如此的。


  自从在义城安居后,他自觉警惕意识有所下降,却也无暇顾及。因为错落芜杂的事情太多了,静好的时日太绵长了,也好似无须顾忌这些。


  他起身,一手支在头部,一手推开了窗,待亮色光缕占满了整座寂寥屋子,他才醒过来,也彻底清醒过来了。


  红线绕结在血阵上方,系着许多稳稳而悬的符纸。


  风起不了半点涟漪,也吹不动系紧的红绳。


  少年人眉目间的自信坚定从未减损过半分,依然是春风得意明朗不已。


  他悄悄笑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眷侣间的亲昵耳语,虎牙都闪烁起一丝狡黠,轻轻道:“这次一定能成。”


  他满心欢愉,推了推面前人:“喂,晓星尘,该醒了吧?”


  话里仍是从容不迫、势在必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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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丢个小小彩蛋~提前祝愚人节快乐(?)

  

  “今天去买糖葫芦,又遇见许久不见了的那位白衣道长呢。”小姑娘眉目璨璨,颇有些欣喜地手中挥动着糖葫芦串儿,像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般。


  身旁的人轻轻点头,推开她险些把糖衣蹭上自己袖子的手,看她一眼:“是么。确实很久没听过晓道长的消息了。”当年仙山一剑出便天下惊,后来却渐渐敛了形迹……若不是前些年游历偶然相逢,也难知此等高士竟隐居在义城那一隅。


  被推开的人不恼,依然喜悦道:“对啊!晓道长一切如故,只是看起来有些……落寞?或许是因为在这世道里,心中大道难行吧。不过他笑起来还是好温和的。”


  她顿了顿,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雀跃着分享她的新发现:“对了对了,以前没怎么注意到,他还有虎牙呢,尖尖的小虎牙,倒是给沉稳里添了丝稚气嘛。”


  她身边那人凝神沉思起来:“是吗,我以前也没注意过……”他看一眼稀落亮起的灯火,拉起人:“走吧,时辰不早了,回去了。”


  “好吧。”悻悻一声惹他欲发笑,却止于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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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引用:

①“当时只道是寻常”引自《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是很喜欢的一首纳兰容若的词。

②每段首部分皆引自《寻常歌》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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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看完这篇文章❤

这篇写到的一点除夕片段,是和🌙去年夏天唠嗑聊出来的产物。是本来打算除夕发的又一篇水文,但一直被鸽到了现在(-ι_- )

个人感觉“寻常”是和“习惯”一样,是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的情感,处于其境是不一定能感觉到什么,但往后的某个片刻里,想起来,却最是疗愈人心,也最是杀人诛心的。只可惜命运反覆无常,“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以及,感觉《寻常歌》的歌词真的和他们好贴噢,悄悄安利一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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